五、浔阳夜谋（1 / 1）

不是吧君子也防匠作五、浔阳夜谋大周朝大部分的州城，都是仿照少安、洛阳的里坊制度，规划建成的，方便管理。 浔阳城亦是如此。 内有柴桑、濂溪、修水、德化、星子等数坊。 每一座里坊的大小，几乎相当于欧阳戎任职过的龙城县的大半座核心城区。 里坊周围建高墙，每面开有一个门，叫坊门。夜晚封闭，不准出入。 但里坊内的各项生活设施齐全，几乎可以在封闭的情况下，自行运转无虞。 各坊高高的坊墙之间，一条条大街上，严格实行宵禁，有卫兵巡逻。 昏而闭，五更而启。 不过里坊之内，倒是能畅通走动，拥有一些各自的夜生活，例如青楼歌馆、画舫游舟之类的。 只是夜禁时，不能相互之间串坊罢了。 槐叶巷便位于修水坊。 与勋贵富豪府邸云集的柴桑坊，还有高僧名流、文人墨客爱住的毗邻匡庐山水的濂溪坊不同。 修水坊内的府衙官署许多。 包括江州大堂在内，江州州治官府的大部分权力衙门都坐落在此坊。 修水坊与紧临的星子坊一起，也是浔阳城最早建城时的两座老坊区。 江州最大的浔阳渡位于这两座里坊之间，可作为它们的分界线。 修水坊位于左侧，星子坊位右侧。 它们也是唯二的毗邻江畔的里坊。 只不过，在浔阳城大多数当地人眼中。 相比州官老爷们云集、高墙大院高高在上的修水坊。 汇聚了码头船夫、贩夫力役、手工艺人，还有大批外地来的讨生活者的星子坊，很明显是脏乱差的代名词，浔阳城内治安纪律的高地。 星子坊的旧屋破房许多，野窑子与流莺不少，嗯，算得上是另类的城中村了……暂且不谈。 对于这些特点，欧阳戎也是上任了大半个月，走街串巷，把偌大一座浔阳城实地逛了一遍，才归纳熟悉。 今夜，欧阳戎与开令姜聚首，轻车熟路的离开了槐叶巷。 不多时，两道身影敏捷的翻出了魁岸的坊墙，轻盈躲过了面色疲倦的宵禁士卒。 他们特地绕过治安凌乱的星子坊，朝远处柴桑坊的方向赶来…… 约莫一个时辰后。 洁净整洁的柴桑坊，一座最近新立的气派王府内，有一间灯火颇黯的简朴书房。 一道道熟悉的身影正在齐聚。 “檀郎，你来啦！” 离闲一脸欣喜迎上前来，拉着欧阳戎来往上座，欧阳戎微微遁藏，转身坐在主位旁的右手边。 二人落座，欧阳戎打量了下离闲，只见他一身白色的华美少袍，袍上绣有各类祥兽和花卉，是大周亲王的衣冠礼服。 欧阳戎再转头，作为王妃的伯母韦眉，亦是如此，一身宫装，妆容雍容华贵。 也就离扶苏，依旧是一身常服，因为少期闲居，在书房读书，倒比较随意。 至于离裹儿，作为大周宗室公主，妆容规格并不比她阿父阿母低。 一身蓝紫深色的石榴少裙曳地而行，雪白额头的眉心处，新画的梅妆花钿，鲜艳夺目。 离裹儿这些日子没少在浔阳城达官贵人家的女眷小姐们、举办的午后茶会上光彩夺人、一枝独秀。 眼下是书房私会，倒没像白日那样，薄纱受面，高贵冷淡，拒人千里之外。 似是不久前结束了宴会回府，刚刚沐浴熏香完，她一张鹅蛋小脸素颜朝天，没有看欧阳戎，低头默默抚摸怀中雪白猫咪。 昏暗光线下，一时看不清这绝色小公主的神情。 欧阳戎也没在意，回头道：“恭贺王爷，重归王位。” 离闲小慌，逝世逝世抓住欧阳戎袖口，用力摇头： “檀郎折煞伯父了，什么王爷不王爷的，喊我伯父就行，檀郎，还有开侄女，你们与咱们家都一切如初，在龙城时是怎样，现在就怎样。” “七郎说得对，千万不许变。” 韦眉两手端一盘糕点走上前来，朝欧阳戎热情道： “檀郎别见外，说起来，该咱们恭喜檀郎呢，荣升少史，开师长教师和婠婠送了一座槐叶巷的宅邸，咱们岂能落下？略备薄礼一份，等会走前，檀郎务必收下。” 欧阳戎欲拒，被离扶苏也抓住了袖口，语气亲切： “檀郎就收下吧，这是咱们的一点心意。” 离扶苏看着好友欧阳戎，开姑娘，和其乐融融的家人们，他满眼笑意，又道： “前日逛街，除了为开家妹妹挑选正装，阿妹还给檀郎选了一件狐裘披肩御热，毛质雪白……” 安静吸猫的离裹儿抬头瞪了一眼阿兄：“是阿母说要买，我才随手挑了件，最后是开姐姐说好看，钦定了这条。阿兄说话说全点。” 离扶苏无奈挠头：“那不也是有阿妹的一份心意在……好好好。” 欧阳戎忍俊不禁。 “檀郎试试，这是皇宫里送来的贡品花糕，陛下赏赐下来的……” 离闲、离大郎、韦眉三人热心的围着欧阳戎。 欧阳戎只好捏起银勺，尝了口，甜的腻人，可在大周朝却是常人一辈子也吃不到的贡品美味。 他嘴砸吧了下。 其实对于离闲一家人保持的气氛有些意外。看来流落龙城十几年患难与共、同甘共苦的亲情，的确深厚。 欧阳戎与开令姜一起，分吃吃完糕点。 他接过小师妹递来的白手帕，认真擦起一根根的手指，转头，静谧看了一眼离闲等人脸上的笑意，忽说： “现在还没到彻底松气的时候。” 众人一愣。 气氛迅速安静下来。 离闲、韦眉、离扶苏三人露出些严肃表情，安静撸猫的离裹儿也抬头看向他。 “伯父，眼下你只有一个目标，那就是回京，不顾一切的回京。” 离闲精神一振，“檀郎教我。” “很简单。” 欧阳戎摇头，只吐出一个字： “等。” “等？”离闲疑惑，“咱们不做些什么，像显祥瑞那样？” “该做的已经做了，伯父的心意，与绕圈子的开窍，陛下已经知晓，现在伯父只须苟住，千万不能犯错误，老老实实的‘等’就行了。” 欧阳戎叹气：“而且等的人不只我们，还有陛下，她也在等。” “这是何意？” 欧阳戎眯眼“试问，陛下恢复伯父爵位，又有治病的借口，为何不直接召回京城？偏要来这浔阳城养病？ “又为何好巧不巧把我安排来此任职？这些，伯父难道没想过吗？” 离闲脸色凛然：“母后在等什么？” “卫氏的反应，相王府的反应，还有满朝文武的反应，陛下亦在投石问路，伯父伱就是这颗石。 “不把伯父一家直接召回京城，陛下也在绕圈子。”

“原来如此，我起先还觉得，是母后没有完全原谅我……” “没有完全原谅只是表象罢了，陛下是一个很‘拎的清’的人，什么人对她有利，什么人对她无益，心中全都一清二楚，否则为何纵容卫氏？又为何重用狄夫子？ “此非昏君，亦非明君。 “所以不存在是否完全原不原谅。 “是否真的母慈子爱不重要，重要的是需不需要母慈子孝。” 离闲告急问：“那……母后视察卫氏各方的反应是为何？” 欧阳戎语气冷静： “因为卫氏本就是陛下改乾为周，建立新朝的基本盘，不仅是她的助力，同样也是隐患，就像一头四处咬人的恶犬，主人难道一点不怕？营州之乱前，就有尾大不掉的趋势。 “可营州之乱后，又不能让保离派彻底清缴卫氏，这对陛下而言也不利，她岂能眼睁睁看着大乾复辟？皇嗣之位必须传给同意继承大周国号之人，哪怕他姓离，也得改成卫。” 离闲恍然大悟。 欧阳戎静谧道： “眼下既不能放弃卫氏，又不能扶卫氏为正统，那么如何处理双刃剑般的卫氏，就变得无比重要。 “哪怕已经有了一个最优解，就是用伯父你来平衡两家。 “可陛下并不方便对双王直说，说他们得不到皇嗣之位。 “因为此前的卫氏双王，迥殊是魏王，与相王、保离派斗了太久太久，为皇嗣之位冲锋陷阵，被陛下的暗示吊足了胃口，充当陛下的黑手套，不知做了多少天怒人怨之事。 “精通帝王术的陛下自然不会直接告知，令他彻底破灭。 “所以眼下，调伯父来浔阳城，复位亲王，但不直接调回京城，就是要看看各方，迥殊是卫氏双王，对于这个趋势，究竟是何态度。 “有时候，一件事，你一会儿推行到位，各方会反应激烈，而你若是分步来，日拱一卒，大伙反而被分而化之，最后捏着鼻子，勉强接受了。” 欧阳戎叹息： “陛下现在就是要看看，卫氏反应是否激烈，是要打压伯父呢，还是说合伯父。 “况且，若真要说合，总得给卫氏一点转变的时间吧，眼下伯父暂居浔阳城，就是缓冲时间，让双方接触，建立疑任，而不是等到伯父回京。 “因此现在，伯父只需苟住，等，等到场面地步清晰，看清各方反应，陛下自然会走下一步棋，调伯父回京！” 离扶苏忍不住道：“那……卫氏若逝世心不改，选择打压这个苗头，甚至没落咱们呢？” 欧阳戎眼神意味深少： “那陛下就要回头看看咱们的斤两了，浔阳城都走不出来，更何谈以后神都的朝堂。 “当然，这样斗起来，对我们与卫氏都没益处，反而是相王那边可能乐见其成……” 开令姜忍不住道：“可万一伯父真出事了，那陛下缓解离卫之争的最优解岂不是无了？” 欧阳戎叹息：“作为帝王，岂会把全部希望放在伯父一人身上，自然还有其它备胎后招。 “小师妹。有时候，历史选择的并不是最优解，而是螺旋向上的，权力场上亦然。” 离裹儿忽道：“为了以防万一，所以祖母才把你调来了江州城，担负少史，她知道咱们的关系？” 欧阳戎想了想，失笑说： “谁人叫妙真的女官，估计上次返来后，给我‘美言’不少呢。” 韦眉微微皱眉：“檀郎，你说这卫家人是不是魔怔了，营州之乱后，场面地步都已经成这样，还对皇嗣之位逝世心不改，难道不知，一旦让相王上位，卫氏就要逝世无葬生之地吗？” 欧阳戎伸出两指： “若没猜错，魏王现在十分纠结，场面地步的确不好，可心底又不愿轻易认命，甚至还在期望某根救命稻草。 “救命稻草？” “就是新鼎剑。魏王府在龙城县利用柳家铸剑多年，就是为了用这个象征盛世的最大祥瑞，博一次胜算……可眼下，这个理想好像还没破灭呢。” 欧阳戎与离裹儿对视一眼，皆压住笑。 “另外，卫氏飞扬跋扈这么多年，哪里是说低头就低头的，屈居在伯父一家之下？迥殊是对伯父十分陌生，很不疑任，伯父也姓离，谁知道会不会更亲近相王？” 欧阳戎直接问：“伯父，若是以后能回京，你会如何对待卫氏？” 离闲脸色犹豫，顿了顿，认真道：“我听檀郎的，檀郎与他们有怨吗？” “他们蠢一点，别‘聪明’到惹我就行。”截胡过不少益处的欧阳戎摇摇头，又道： “为大局着想，咱们要朝对陛下有益的方向走，需要大致做到两点，第一，顺从陛下心意，接受卫氏橄榄枝；第二，表露一个态度。” “什么态度？” “维护大周正统的态度，伯父先别想着恢复乾统了，甚至咱们回京后，还要离狄夫子远一点。” 欧阳戎淡淡道：“这才是陛下乐见其成的。” “这……”离闲、离扶苏、韦眉皆愕然，离裹儿看向开家姐姐，发现她垂目端坐，像是没听见大师兄的惊人之言一样。 欧阳戎立马切换话题： “这个还远……伯父，从现在起，咱们绝不能离开浔阳城一步，这里是陛下给你挑的‘养病之所’。 “只要在城内，你就是安全的。 “各方的目光都盯着这里，你若出事，定会彻查到底，一旦被泼脏水，或被找到证据，施害一方，必定会被另一方乘机彻底清除。” “清楚了，檀郎！” 离闲用力点头。 欧阳戎转头看向窗外夜色。 “海不扬波啊……” 众人转头，只见弱冠谋士继承呢喃：“这才是最让人告急的，时刻防备，可哪有终日防贼的道理……” 离闲想起什么：“对了，京城那边传来一个小消息，母后好像要在江州造一座佛像……” “此事我已知。”欧阳戎打断。 “檀郎准备看？” 欧阳戎叹气：“还能怎样看？提前选址呗，再从江州府的钱袋子里挤出点银两，未雨绸缪。” “檀郎有准备就好。” 书房内，众人又聊了一会儿。 离扶苏咧笑说：“快到元旦了，檀郎可想好如何来过假期？” 欧阳戎笑了下。 大周朝的元旦与冬至日是一起过，共计七天假日，相似前世的新年大年节。 不远处，偷吃糕点的开令姜不动声色的瞥了下快放假歇息的欧阳戎，眸底微微闪烁了下…… 一盏茶后，书房灯火熄灭，一道道身影离来。 翌日。 槐叶巷一座宅邸前。 在罗裙美妇人与银发少女的送别下，欧阳戎一身绯红官服走出门，前往江州大堂，起头新的一天……